搬家收拾東西，找到一張書籤，正反兩面一面有我的照片，另一面貼有三個分別屬於香港、中國大陸和台灣的郵票，兩面各引了兩句話，一句是：人人都有權在見解上出錯，但沒有人有權在事實上出錯。另一句是：幾乎我們所有的錯誤都比我們設法掩飾的方法較為可恕。
我想那可能是一位讀者從我的文章中引出來的兩句話，在我 1998年結束我辦了 28年的《九十年代》雜誌時特別製作送給我的。他/她肯定對我 28年辦刊的心路歷程有相當的了解，才會記下我寫過的話。
《九十年代》從 1970年創辦時的左派刊物，轉變成對中共持批評態度的刊物，認真說來，就是上述的兩句話，主導我們的讀者、作者和我本人態度，而導致改變的。創辦這本雜誌的 1970年，正是 67年左派暴動的塵埃落定，左傾思潮仍在香港左派陣營揮之不去之時。有句話說， 20歲以前不相信社會主義的人沒出息， 40歲以後還相信社會主義的人沒見識。年輕時追求平等，加上經歷抗戰內戰的愛國情懷，有社會主義左傾理想是很自然的。但在種種事實出現，而掌權者不斷扭曲事實，千方百計掩飾錯誤後，忠於自己的人就很難再相信一黨專政。所以我在見解上認識上的改變，是因為發現中共有權在事實上出錯並有權掩飾所有錯誤，我為了忠於自己，不想過一個虛偽的人生，而不得不否定自己。 67年暴動，我雖沒有參加行動，但我也參加過吶喊，包括林彬事件。忠於自己，包括忠於自己的過去，包括否定自己年輕時輕狂愚魯的錯謬。
因此今天，我特別看不起那些不敢面對過去，不肯否定過去左派惡行的人，當然也包括他們背後的政治勢力。
（李怡）
